彧谦_Elfarnë

今人所持唯玫瑰之名。

【李白】明月魂

看到濯溪 @《王维诗选》 最近在分享国家宝藏中关于李白的内容,忍不住又来唠嗑一些话。

上周西文课上,朱振武教授说,中国的文化名人其实很难走向世界。即便是鲁迅,不做学术研究的外国人也少有熟知。至于中国古代,他们知道得就更少,但李白一定是个例外,因为李白会使他们想到雪莱。

论文化形象,李白是绝对有资格成为古代诗歌的代表人物的,正如唐朝尤其是盛唐可以成为中国文化的代表一样。道家的仙人风骨,汪洋恣肆的文笔,只应天上有的诗才,瑰丽的想象与热烈的情感,当然还有实现人生价值的理想主义情怀,即便过了千年也依然值得人类的爱。

想起高二学唐诗宋词选读那本书的时候,曾经和同学开玩笑说觉得李白其实很欧美很现代。现在看来依然如此,仔细想想,中国古代真正留到今天并且还深入人心的东西并不多——任凭他们再怎么鼓吹什么三纲五常,纲常终究是死了。至于某些偶像崇拜,新文化的时候就反对过了。但是李白那些清水芙蓉一般的句子,那长安的月燕山的雪洛城的笛,那秋风寒鸦青山白水,它们永恒的美是任何人都无法否认也无法拒绝的。这才是文化,真正的文化,是千年前那个天上明月一般的人留给后世的礼物。

李白可以现代到什么程度?正如朱教授所说,他与雪莱虽相隔一千多年,但外国读者依然能感受到他们的相似性。这也是我一直以来所认为的,记得初读雪莱的《云》,便为其中一段深深着迷:

我用燃烧的缎带缠裹太阳的宝座,
用珠光束腰环抱月亮;
火山黯然失色,群星摇晃、颠簸——
当旋风把我的大旗张扬。

这是怎样敢于与自然比肩的气魄啊,分明让我想起了“俱怀逸兴壮思飞,欲上青天揽明月”!穿越古代与近代,横跨东方与西方,仿佛两颗星子的际会,注定要迸发出不灭的夺目光辉。

我们的古代文学教授,虽然他的主要成就在两汉这一块,但这并不妨碍唐朝成为他最喜爱的时代。他几乎每节课都要提到李白——讲到“浪漫”,他说唯有李白才是真正的浪漫,因为真正浪漫的人必然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的,他活得很洒脱(他所说的“以自我为中心”,在我的理解中并不是那种令人厌恶的自私者,而是给予自身以充分的关照,不为外物所束缚);讲到庄子,他说中国文学史上唯有两个人最难学,除去庄子便是李白,他们是天纵奇才;讲到留名,他说古人一向重视自己的名声,而李白也愿意如此,因为他坚信“天生我材必有用”,他积极入仕绝不是求升官发财,而是为了实现自我人生价值,为后世留下美名;讲到成功与成就,他说历史上真正能留下成就的人,在世时大多是谈不上成功的,比如被流放夜郎与赐金放还的李白;讲到正义,我以为他该讲张九龄了,事实上他依然举了李白求仕不为升官发财的例子……李白真的拥有太多可说之处。用濯溪回复我的话来说:“上下五千年难以找出第二个这般地位的人了。”

在高三,给我力量的两位古人是李白与辛弃疾,而其中对李白的诗读得要更多一些。那个时候,我是这样写他的:

【多数人心中的太白,是一个被谪下人间的神仙,豪放飘逸,卓尔不群,像一个永不老去的翩翩美少年,然而……

“大道如青天,我独不得出!”

在最脆弱的一个晚上读到《行路难》,竟悲不自胜,不禁为他一哭。上学期学《将进酒》,仍只是一知半解地听老师解读,我不能理解什么是他的“万古愁”。但在为《行路难》洒下的同情之泪中,我忽然意识到,他是仙人,但终究是个被囿于人间、不得自由的仙人,这小小一方天地容不下他的惊世才华。所以事实上,他心中背负着凡俗之人永远难以体味的痛苦,他那看似豪迈豁达的放歌纵酒里深藏着多少无奈与心酸!残酷的现实将他冲击得体无完肤,他无力与之正面抗争,却又不屑于摧眉折腰、苟顺权贵,于是他只有置万事于不理,奋力挣出尘世的樊篱,去梦游仙山,去邀月共饮,去把茫茫黄河写入胸怀。这才是真正的仙人气魄。】

也是高三的冬天,有一天状态极其不好,被历史老师发现后他把我找去聊天。他说:“你很欣赏李白,我看得出来。其实唐代的诗人中间,我也是最推崇李白。他的诗,还有他的人品,浪漫飘逸,最能代表唐代的风气。也是所有人都应该向往的一种生活状态。”然后我就哭了,我说我没有办法像他一样,把很多事情想得很开,做一个洒脱的豪迈的人。他告诉我,没有办法变得像他一样,那就自己想开一些。时代不同了。是唐代开放的风气成就了李白,但是在现代,每个人都有很大的压力。

现在想来,李白又何尝没有痛苦,只不过正如古代文学教授说的那样,他能够在痛苦中活得很洒脱罢了。

还有一些私货,就是我觉得李白其实某种程度上甚至和Coldplay很像……他们的心怀之中都像是有一个浩瀚的宇宙。Coldplay的情歌被评价为“像是用整个宇宙在对你表白”,李白的爱情诗不也是如此吗?“美人如花隔云端!上有青冥之高天,下有渌水之波澜。天长路远魂飞苦,梦魂不到关山难。长相思,摧心肝!”即便是写男女相思,也毫无浓艳脂粉气,而是荡气回肠,百转千回,在写爱情之余,也寄托了另一种更宏大的理想。

所以,当不知道该听什么歌的时候,我便一首首地听Coldplay的歌。正如不知道该读什么诗的时候,我会一首首地读李白的诗。

“且乐生前一杯酒,何须身后千载名。”这样的句子倒也颇有些济慈“此地长眠者,声名水上书”的感觉。不过一个洒脱到只愿把握眼前的欢愉,另一个忧郁到认定自己的失败。好在他们终于都万古流芳了。

没有李白的古代是令人难以想象的古代。

没有李白的世界也是令人难以想象的世界。

他是谪仙人,也是明月魂。

光焰万丈长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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